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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近代中国,整个西南地区只有一个外国租界,就是大名鼎鼎的重庆王家沱日租界。 王家沱在朝天门的长江对岸,紧挨作者的出生地弹子石,是一个水流平缓的回水沱。1891年重庆刚刚开埠,在给刚成立的重庆海关找办公室的时候,英国人好博逊就一眼瞧上了这个地方,可惜没有在王家沱找到合适的房子,只好作罢。 1895年清朝在甲午海战大败,和日本签订马关条约,里面就有涉及重庆的内容——把重庆和苏州、杭州、沙市等四个沿江城市,设为对日本的开放城市。其实重庆早在1991年已经开埠,成为为数不多的对外开放城市。日本此举,纯粹是为了表示自己终于正式打进了英国人的地盘——扬子江流域,同时为成立租界提供法律条文上的依据。果然,第二年,1896年2月,日本驻上海总领事珍田舍己就跑到重庆要租界,一开始,珍田舍己狮子大开口,想要经济比较发达的江北,被川东道尹张华奎拒绝。 李鸿章早已内定,把王家沱给日本人当租界,小小道尹张华奎同学当然不能更改中堂的命令,谈了一个月,最后签订《重庆日本租界地基合同》,确定了王家沱为日租界地址。但是,王家沱真正成为日租界,则一直被拖到五年后的1901年。直到这一年,善于扯皮的川东兵备道、重庆海关监督宝棻,才和日本驻重庆商务领事山崎桂签订《重庆日本商民专界约书》,王家沱正式成为日本租界。 1、王家沱为什么叫王家沱 顾名思义,王家沱当年是王家的地盘。这个王家,在重庆曾经声名显赫。 王家是清初湖广填四川时期的移民。王家的一支,到重庆后落户在东水门湖广会馆一带。道光初年,这支王家出了个盐商大老板王信文。这位聪明的王信文,做粮食生意发财后,做上了盐商生意。盐商生意,要经常晒盐,就需要比较大而平的地坝。生意做大后,东水门这里的地方太小,不敷使用,已经是王总的王信文,就跑到对岸的弹子石江边买了一块地——那时的南岸弹子石一带,人烟远不如主城繁盛,空地盘很多。既然王总在这个地方落户,这里当然就顺理成章地叫王家沱了。 王家的盐号,生意非常大,是一个全产业链的集团公司。公司业务从去各地收盐、运盐,到晒盐、后期制作、加工包装于一体,营销体系则一面通过酉阳的龚滩延伸到贵州,另一方面通过川江完成川盐东运,直达上海。 王总修的王家大院,里面就有大面积的晒盐坝子,当然,和所有发财致富了的中国人一样,漂亮的大宅门是必须有的。王家大院依山而建,分为上、下两院。下院和江边运盐的私家码头——王家码头连在一起,与现在依然屹立在南滨路上的法国水师兵营比邻而居。下院主要是王家产业“万茂正”盐号的办公场所、晒盐的大坝子。从下院往上走,就是上院王家祠堂——慎德堂和家人起居之所。据王家后人回忆,王家大院从上院到下院,有11道门,是真正的深宅大院。 经过多年风雨、再经过日本鬼子的租界岁月,一路摇摇晃晃但是屹立不倒的王家大院,于公元2012年被拆迁。王家大院终于在高楼大厦的侵略面前,败下阵来。现在,王家大院的旧址上,站立着的是香港置地开发的豪宅“长嘉汇”。苍老的历史,就这样再次被金光闪闪的豪宅一掌推翻在地。
这应该是王家大院上院的大门 笔者小时家住弹子石正街 曾和小伙伴们从这里路过 依稀还有记忆
2012年,王家大院被豪宅压在身下 上图为王家大院的大门 在一片废墟中倔强的身影 感谢这位摄影师,为我们留下 这一让人潸然泪下的最后影像 1946年,国民政府外交部长王世杰曾来到这个王家大院,在王家祠堂,他看到王家家谱上记载的字辈排行后,表示这和他完全是一个宗族,字辈都一模一样。据王世杰回忆,王家当年从江西迁湖南浏阳,然后再迁湖北蒲圻(现湖北赤壁),王家大约就是从这个地方移民到重庆的,而王世杰的祖先则移民到湖北崇阳——顺便感叹一句,这就是中国传统宗族文化的重要特点,不管你跑多远,只要是同姓,再一比对字辈排行,马上就知道是不是亲戚,而且对方是大哥、大叔还是大爷,一比对就知道,丝毫不乱。 王家沱出名的除了已经消失的王家大院,还有同样消失了的一座大牌坊。这座牌坊,依然与王家有关。 1888年(光绪十四年),王信文王总的夫人钟氏满100岁,巴县政府奏请皇上赐建牌坊一座。牌坊位于弹子石正街142号(当时叫石桥车马大道),坐南朝北,石质仿木结构,高约6米,宽约4米,牌坊由基、身、楼、顶几部分构成,四柱三间三重檐。顶部有竖式的“圣旨”两字,中间阴刻“百岁坊”三字,下部是“诰封奉正大夫王信文妻宜人钟氏”(五品诰命),这个下部殿面的右边殿面是“五世同堂”四字(钟氏是第一代,第五代是一位刚刚出生的婴儿王德元)、左边殿面刻有王家五代名字。四个柱子上都刻有四幅祝寿对联,由清代江津举人、书法家包汝谐所写。高寿的钟老夫人,一直活到108岁。 这座百岁坊,是弹子石、王家沱一带的著名建筑,在上个世纪50年代初被毁。 2、王家沱和其他日租界
王家沱日租界一角 重庆王家沱日租界临江而建 地形狭长,宽仅315米多 先简单介绍一下中国日租界的概况。 近代,日本和满清政府一共签订了14个关于租界的不平等条约,涉及到9个租界,但是只有5个租界得以落地,它们是:重庆日租界(1901年——1937年)、天津日租界(1903年——1943年)、汉口日租界(1898——1943年)、杭州日租界(1895年——1943年)、苏州日租界(1897年——1943年)。其余也签了租界条约的沙市、福州、厦门、奉天,虽然签约,但是日本人自己放弃了。 纠正一个常见错误,日本在上海并没有日租界。电影和很多书籍里面说的虹口日租界,其实属于公关租界,不过这里是公关租界里面的日本人聚居区。上海人见这里日本人多,就误认为是日本租界,以讹传讹而已。 这些租界除了天津日租界占地2150亩,算是大盘,其余日租界大都比较袖珍,只相当于现在的一个居民小区大小。杭州日租界900亩;汉口日租界开始时才200亩,1907年扩大为622亩;苏州日租界只有484亩地,重庆王家沱日租界也小,只有不到702亩(宽仅315.6米,长仅1200米)。 在各国租界中,由于中国人的强烈抵制,日租界的日子一向过得不怎么样。 日本人眼大肚皮小、贪多嚼不烂,签了十几个条约、要了9个租界,建成的只有区区5个,这5个里面,发展得好的一个也没有。 王家沱日租界也不例外。在五个租界中,王家沱日租界的业务,算是倒数第一名。经过30年的发展,规划总面积700来亩的王家沱日租界,开发出来的实际使用面积才30亩,真是丢人,要是现在的哪家开发商是这个业绩,估计早就关门大吉了。 到1931年,整个租界里面的日本人和日本企业都极少,“现据县长(指当时的巴县县长)调查所及,界内住居日商,不过数人。即有日商营业,华商股权亦居多数”(重庆《商务日报》1931年5月26日报道)——这成了后来重庆人民要求废止王家沱日租界的理由。根据条约规定,日本在重庆侨商超过20名、公司超过10家,其超过部分,才能搬进王家沱租界,现在日本鬼子生意做得不好,人少公司少,王家沱租界成立的理由就自动消失了。 同样凄惨的还有苏州租界,1906年,苏州租界才41名日本人,规划土地仅使用1\4,到1934年,也才76名日本人。这生意,真没法做了。 搞得好一点的天津、杭州租界,则靠的是日本人的拿手业务:妓院和烟馆。这两个租界,被日本人办成了当地的著名红灯区,天津还有日本妓院、韩国妓院和中国妓院等针对不同市场的产业细分,拥有正式执照的各国妓女就有1000多人。烟馆则多达数百家,其中日本烟馆160多家,中国烟馆500多家,形成了畸形繁荣。
天津日租界 是最晚成立的日本租界 成立于1905年,于1943年归还 但这是中国最大的日本租界 总面积2150亩 由于满布妓院、烟馆 和其他冷冷清清的日租界形成鲜明对比 日本人在重庆也开了个妓院,叫“又来馆”——大约是“欢迎您来,欢迎您又来”的意思。不过这个日本妓院不在王家沱,而是设在河对岸的下半城永龄巷7号。 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,这些日租界中,除重庆的王家沱日租界外,其余租界收回时间都是1943年,准确地说,都是1943年的3月30日。 这个时候,汪精卫伪政府已经成立,日本人为了给汪伪政权扎起(重庆话撑腰),在1942年把夺取的广州、天津英租界归还汪政权。 1942年10月10日,在国民政府的国庆节当天,英美宣布废除领事裁判权。 1943年1月9日,日本人和汪政权签订《日华关于交还租界及撤废治外法权之协定》,宣布归还日租界,三天后,被日本鬼子抢了先的英美两国,也宣布签定中英、中美新约,归还租界。 3月30日,日本人把杭州、苏州、天津、汉口四个日租界全部交还汪伪政权,还逼着不情不愿的法国维希政府放弃法租界和治外法权,有趣的是,意大利那位狂人墨索里尼一直拖着,不愿把唯一的天津意大利租界交还过来。汪精卫伪政府,趁1943年7月底,墨索里尼被短暂推翻的那段时间,强行收回意租界。但是,直到第二年6月,自大狂墨索里尼才和汪伪政权正式签约,归还租界。 3、收回王家沱日租界
这个日军医院的旧址 在现在窍角沱武警总医院里面 窍角沱,以前一些旧资料记为峭角沱 后来民间同音误记,改“峭”为“窍” 在中国的5个日租界中,王家沱是最早收回的一个。 收回王家沱日租界的活动,始于1928年。1926年10月,北伐军占领武汉,次年1月,广大革命群众民族主义情绪高涨,冲进英租界,把英国佬赶了出去。2月,国民政府和英国签订协定,在同意英国保留部分行政权的前提下,正式收回英租界。 见武汉被攻克,擅长见风使舵的四川军阀各派,当即宣布接受国民政府领导。重庆人民的革命激情也高涨起来,开始向武汉的革命群众学习,计划收回日租界。不过重庆人没有那么彪悍,而是有组织有计划地开始统一行动。 首先得成立一个组织。从1928年开始,重庆先后成立“重庆国民废除不平等条约促进会”、“收回王家沱日租界特组委员会”等,组织收回租界行动。这些行动,到1931年达到高潮。 重庆收回日租界的运动,着眼于租期届满后不再续约,自动收回。当时,国内所有关于日租界的条约,都有一个30年条款:即租界的土地,由中国政府向地主收购,然后转租给日本人“永远承租”,但是合同期限30年,期满再更换合同。 1930年12月21日,重庆《商务日报》报道,重庆自动收回王家沱租界特委会发布公告,不和日本人做任何生意。特委会要求中国车、中国船不准搭载日本人、“中国轿子、中国滑竿,不抬日本人”——看来日本人只好走路上下班了。更严厉的是,要求在日本轮船领江的中国人,必须停业上岸,否则“以反革命论处!”公告还宣布,对从日企辞职的中国人,将安排工作,一时安排不了的,“生活费用皆由总商会完全承担”。 1931年1月31日的《新蜀报》报道,重庆总商会等商帮电告在上海、汉口的同仁,“停止搭载日商客轮,并禁止购买日货来川”。 1931年5月26日,《商务日报》报道:巴县县长冯均逸签发给国民政府外交部的电文,提出六条理由,建议不再续租给日本人,并请示可否“由地方政府自动宣告废约”。 1931年8月8日、9月25日,连续两次2万多人在夫子池集会——夫子池原址在现在的解放碑世界贸易中心,当时是重庆文庙的泮池,建于宋朝,规制宏伟,历来是重庆的文化活动中心。后来,此地改为重庆美术馆,再后来,就没有后来了,拆得一干二净——这次集会,要求中央对日宣战、要求永远对日经济绝交、要求川军抽调10万人出川抗战、要求全国人民不再买日货等等。此外,还组织“仇货检查队”,不许卖日货,哪家商店卖日货,就砸个稀巴烂……总之,什么招管用就上什么招。 日本人遭不住了。经请示国内同意,日本驻渝领事清野长太郎召集成渝两地日本侨民、商人,于10月22日乘坐两艘日本军舰离开重庆,临行前致函当地政府,将日租界交中国当地政府代管。24日,刘湘派兵进入王家沱日租界,并派人接收了王家沱日租界里面的17所日本人房屋。 这里需要澄清一个史实。很多文章称,王家沱日租界是1931年10月24日收回——这不是事实。日本人离开重庆时,将租界交给政府代管,并没有签订放弃租界的新约,两年后,日本重新派员入驻王家沱看管财产,直到1937年七七事变后,1937年10月,国民政府才正式派员收回王家沱日租界。 4、不能忽略了当时的大形势 在之前一些书籍或文章中,对收回王家沱租界的描写,大多全部归功于重庆人民的抗争。这些文章,给人的感觉是,日本人放弃王家沱租界,全靠俺们烈性的重庆人民。 重庆人民的抗争,当然功不可没,但是,以当时中国的国际地位,莫非大家真以为民间闹闹事,就可以解决国际条约问题?那就真成了不明真相的群众了。事实上,从1928年到1931年,当时的国民政府一直在和日本人谈判,谈判中心内容就是修改不平等条约。 如果再往前面看,早在反动的北洋政府时期,就开始大规模着手修正各种不平等条约。首先,借参加一战为契机,废除了对德国、奥国的所有不平等条约,收回了所有德、奥租界。 1918年底,一战结束。作为战胜国,北洋政府开始和德国谈判。这个漫长的谈判,到21年5月才签约。这个新条约,是中国第一个完全平等的对外条约——最大的胜利是单独取得了德国的战争赔偿。一个兵都没有派的北洋政府狮子大开口,张嘴就要2.23亿大洋的赔偿,经过反复谈判,最后实际到手8400万元——这是中国近代到现在为止,唯一拿到手的一笔战争赔款。 说实话,除了德国根据《凡尔赛条约》把山东权益移交给日本外,这一战,中国只出了劳工去欧洲挖挖战壕、开开机器,在扣除各种成本后,收益相当可以。更有趣的是,还借此机会,获得了德国人的好感——北洋政府归还了战时扣押的德国财产,并对德国在公平条件下开放了市场,这点对德国非常重要。这也为今后中德军事合作,打下了基础。 除了对德、奥的条约,北洋政府还宣布废止了民国四年(1915年)签订的《中日民四条约》。 这个条约来头极大,通常被误认为就是所谓的《二十一条》。近年来,国内学界已经基本形成共识,历史上并没有这个臭名昭著的《二十一条》条约,而是日本鬼子向袁世凯提出了签订二十一条的要求,结果没有如愿,最后实际签订的就是这个《民四条约》,当然,这个条约也是非常不平等的,日本借此获取了大量东北和山东的权益。 这个《民四条约》,在1923年3月,由北洋政府外交部通知日本政府,单方面宣布作废,把日本人气得不行。日本人宣称,这是经过正常法律程序签订的两国正式条约,受国际法保护,你中国人怎么可以说不干就不干了!双方争执不下,中方坚持这个条约太不平等了,必须废除,而且也拖着不兑现条约里面很多内容,造成一堆“满蒙悬案”。而日本人坚持“条约必须执行”,凭什么你说不平等就是不平等!要是说不干就不干了,单方面宣布是不平等条约,就可以不执行,那这个世界还要条约干什么——这为今后中日彻底翻脸打下了伏笔。 在反动的北洋政府之后,反动的国民党政府也和日本人大扯其皮。 1928年,反动的国民党政府在推翻反动的北洋政府之后,于7月向日本人发出通告,要求重新修订三个已经到期的条约(关于通商的《通商行船条约》、《通商行船续约》和关于租界的《公立文凭》),。日本人又跳了起来,称这三个条约没有废止条款,不能废止。强硬的日本田中政府甚至表示为此不惜再次出兵,但很快又软了下来,表示不能废约,但是可以修订。 于是中日开始漫长的谈判。 这一谈,就从从1928年谈到1930年5月6日,双方才签了一个关于中国关税自主的协定。此前,中国的关税一直不能自主,国民政府上台,外交的主要目标就是关税自主和废除治外法权、收回租界三项。 在中日谈判之前,列强纷纷对还在北伐中的国民政府释放善意,英国人率先表示可以修约,什么都可以谈。然后,美国等政府跟进也表示可以谈。 但是,国民政府内部,这时却出现两种声音,一种是何应钦这类脾气大的“爱国革命军人”,称不管那么多,懒得和万恶的帝国主义谈判,先废除了再说;另一种是外交部长王正廷等人,表示要一步一步来,通过谈判解决问题。当然,最后还是采纳了王部长的意见。 1928年是中国外交战线大丰收的一年,美国人率先签约承认中国关税自主,德国马上跟进,到年底,中英、中法等十个国家在两个月内纷纷签约。 这期间,对租界、治外法权等,也开展了艰苦的谈判,在英美等国有限度的支持下,外国在中国的治外法权开始逐步缩小,部分租界也开始收回。 在这样的背景下,中日双方都对重庆的反日行为表现出克制。中方没有像汉口那样冲进租界强行收回,而是采取不合作主义,逼日本人自己走路;日方也没有对此表示强烈不满,甚至根本没有在双边谈判中提这码子事,也没有撂下要用武力保护租界这类狠话,而是一言不发、一走了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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